眼前一片黑暗，他呼吸的起伏在黑暗中空洞洞地回响。松歙深吸一口气，静下心来，去寻找他想要的关键信息。
痛！灼烧嗓子的痛！是灌下毒药的感觉。
竟……如此直接吗？
那具尸体躺在黑暗的虚空里，松歙站在一旁冷静的看着他。松歙能体会到那具尸体的感觉，此时，他非常的冷，是没了灵魂的冷。
外伤三十二道，看伤口形状，应是刀伤。伤口集中在面部，零落几刀但落在肩、胸还有手臂处。像是无规则无差别的砍伤。
伤口皮肉泛白，是死后伤。但伤口大致方向均为从左至右，死者当时应该平躺在床或是其他什么平台上，伤人者站在死者左侧挥刀，右利手。伤口很深，证明伤人者力气很大，应是成年健壮的男子。
松歙觉得那刀正一下下落在了身上，但是身体已经死了，不觉得疼。
“可是，为什么要毒杀？如果杀人者是一个成年健硕的男子，明明有能力将死者一举击杀，那是为什么要毒杀？毒杀之后为何又要毁尸？”松歙脑海中蹦出一连串的问题。
一定有别的信息漏掉！
那个无名的死者突然缓缓伸出左手。
“左手？你想告诉我什么？”松歙喃喃自语。
死者手掌翻动，掌心向上。他的手掌宽而厚，肌肉紧实，四指掌心处有一层厚厚的老茧。
这是怎样造成的？农活？用镰刀？用锄头？
“不对！”
“你想让我看得不是这个！是指甲！”
松歙突然握住了尸体的左手，一个个指甲缝仔细的查看。
果然！有土！不是普通的地里的土，有一丝丝的纤维！是蓬松的，掺入了枯叶的，种花才用的花土！
松歙听见心底有个声音满意的轻笑。
他猜对了。
可是谭川最盛产花草，还是认不清你啊……
男尸缓缓放下左手，松歙能看到他手臂被牵动的肌肉，结实而有力。显然，他是个左利手。
“那为什么是毒杀？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？”松歙一阵头疼，他听见了死者焦急的尖叫，如同万鬼哭嚎。
“对不起，我……还没能发现，你……再等等。”他咬牙忍着头颅内的剧痛，依然用最温柔的语气喃喃自语的安抚。
“但我一定不会放弃！”
松歙的身体一直闭紧着眼睛，立在乱葬岗丝毫未动，像是一尊冰冻了的好看的雕像。景铄呆得无聊，吵着要去找阳夏给他帮忙。宋婕嫌他烦，挥了挥巴掌，让他趁早滚远点。
已经是阳春四月，风都是暖的，宋婕却看见松歙肉眼可见的在颤抖。冰蓝色的光一吸一呼，明显乱了节奏。
“松歙！”她一步迈了过去，拦腰扶住松歙打晃的身体。没料到她刚刚扶稳，松歙的身体就完全脱了力，瘫软的靠在了宋婕的肩上。松歙的头发扫过她的脖颈，滑滑的，像是一只很乖很乖的大狗狗。
宋婕一动不敢动，像是抱了个很贵很贵的瓷器。抱了一会她才发现，他松歙出了一身冷汗，衣服早就湿透了。
宋婕不敢惊扰他，微微把自己的灵力运到掌心，贴在了松歙的腰间。红光一明一暗的闪动，松歙的身子慢慢回暖了起来，他指尖的蓝光，也缓缓恢复了正常的明灭。
宋婕微微松了口气，僵直着身子扶着软绵绵的松歙，也不敢轻举妄动。松歙本就比她高了半头，她扶着很是吃力，她怕稍微扶不稳松歙就得栽到地上。于是她只能呆呆地保持原样，傻愣愣的站着。
“松歙，你大爷的。”
宋婕小声骂了一声，却忍不住歪头去看靠在他肩膀的松歙。松歙睫毛很长，还在微微地颤动，像是一对蝴蝶忽闪的翅膀。宋婕揽在松歙腰间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。
松歙还在尝试着探灵，他能察觉到自己的灵力已经开始衰竭，他只是不死心，总觉得还有什么没看到的东西。他勉励挣扎着去找，眼前却渐渐花了，看不清楚。
随后他觉得忽然一暖，另外一股灵力缓缓的融了进来，探寻的范围一下扩大。只听见死者的哭嚎一下下撞击着耳朵。
“别急，有人帮我们了。”
他咬着牙，把目光放回死者身上，一寸一寸的寻找。
死者的衣裳已经缓过了，但是死时穿的那身就叠放在身侧。他突然睁开了眼睛，死死盯着那套衣服，松歙明白，他想让自己看看。
粗麻的布料，寻常人家的衣服，没洗过，还沾染着血渍。松歙拿起来抖了抖，那衣服被砍得一条一条的，与碎布无异。
衣服里面缝了个口袋，口袋里有几枚散碎的银子，还有几朵黄角兰用布手绢包好，一直放在怀里。
一打开，依然有着沁人心脾的香。
“看来这人杀人不为了图钱啊。”松歙默默想到。
尸体机械的扭动脖子，空洞的大眼睛傻傻的看着手绢，看着那几朵黄角兰。
“买了黄角兰？还是卖黄角兰的？总是，你都没来记得回家是不是？”松歙安慰似的小声低语。他耳朵里多了尸体的“呜呜”的哭声。
松歙突然觉得周身一阵刺骨的寒意，如同坠入了冰窟。冤屈、委屈还有恨意排山倒海似的压了过来，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，心中压不住的怒火也不断翻腾。
“放……放心，我会查清楚。但……但是她也快撑不住了。我……我要回去了。”他牙齿打着颤，几乎说不清话，但还是强撑着安慰。他的手颤抖着打了个响指，想要挣脱那些拉住他哀嚎的疯狂的情绪，却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情感。
像是，现在正吹着的春风，温暖，舒服。明明想要把他搂在怀里，却又偏偏一刻也留不住。
那是……带着爱意的，眷恋？
那松歙自己，为何觉得有几分熟悉？
“呼！”松歙的神志猛地回到了身体，他却完全没了力气，只能剧烈的喘息。冷，来自骨子里冷，仿佛要将他活活冻死似的，但是好在腰间还有一股暖流，一直不徐不缓的在流淌。
他像濒死的蛾子，疯狂想要靠进那点火源，但他残存的理智却能清楚的感受到，那只扶在他腰间的手，也在微微颤抖。
“好了宋婕。”他虽然不舍，但还是咬着牙想要推开那点微妙的暖意。却不想腰间一紧，宋婕反而加大了力度。
“醒了就别废话，先回去再说。”宋婕提起轻功想走，却又被松歙拽住了胳膊。
“拿……衣服。”松歙使不上力气，只能手指动了动，宋婕心领神会，一把抓住了那两件破烂的血衣，飞奔回客栈。
松歙浑身瘫软，一路上更是醒醒睡睡，不远的路就又几次抓不住宋婕的手，险些滑脱出去。宋婕的手越勒越紧，勒得他腰上生疼。
他迷迷糊糊间却笑了，所谓眷恋，不大概就是如此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