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实在坐不住了,揪心于眼前这个有抱负的男人不是自己的男友,我妒忌惠的好命,内心就像山间庙宇中木杵撞击的古钟,不仅摇摇荡荡,而且还会发出空洞苍凉的声音。
我面向惠,她那副深恶痛疾的嘴脸,在我失神的眸孔中被幻化成黑潭里的旋涡,迅然旋转,可被搅乱的眼睛、鼻子还有嘴依然清晰,而且带着鬼魅和得逞的笑容,忽大忽小,时远时近,从中传来的音调共鸣着自己的五脏六腑,我恍如听到一种空洞苍凉的声音:“彭萱丽,这才只是个开始,难道你就承受不住了么?”
我兀自感觉那是惠给自己的暗示,不由得“啊——”的一声尖叫,岂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在了我身上。
看我神情难安地错愕在那里,爸爸不禁问我怎么了,他说我的脸色很难看,姐姐接过爸爸的话,同样关切地问我:“丽,刚才你看上去还好好的呢,怎么突然……是身体不舒服吗?”
我惊慌,那一切定然不是自己假想出来的,我感觉任何人都很可恨,他们心怀鬼胎,他们算计我……可我要怎么将其说出口呢?
也许不该说出口吧!
“没,没有,只不过是看见一只虫子。”我吞吞吐吐,失落至极。
“虫子?”姐姐疑惑地询问,“它在哪儿,什么虫子?这里怎么会出现虫子呢?瞧你一脸惊慌,我一定要把他们经理找过来。”
可她不知,在我眼中,她就是一只虫子,一只害虫,一只蛀虫,一只可将爸爸的爱完完全全吸到她自己身上的吸血虫。
我对要起身的惠说:“怪我看走眼了,近些天公司的事情实在太多,可能是太累了的缘故。”
我这么说完全不是想得到她的关心,而且她在对我说“几年来真是辛苦你了,幸亏有你这么长时间一直在照顾爸爸还有公司。”时,我是发自内心的厌恶。我当即冷哼一声,便不再理睬惠,只是偏头看向爸爸,问他打算如何帮助松。
爸爸诧异地看着我,在同他面面相觑时只听,“我刚刚不是都已经说过了吗?”
惠也回答我说:“爸爸刚才说准备给松出资一百万,让他成立影视公司。我见你聚精会神,还以为你一直在听……”
我可以忽略掉惠所讲的任何话语,单单“一百万”三个字,足以令我失落到谷底,我在想爸爸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决断呢?不过瞬间便想通了,不禁默默嘀咕:“彭萱惠,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,刚才一定是你施展了什么妖术,堵住我的耳朵,从而蛊惑了爸爸的心智。否则爸爸绝不会说出那种蠢话,更不可能去那么做!不!我绝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!”
想着想着,我疑虑满满的目光转瞬变成愤懑质疑,我问爸爸刚刚真有那么说过吗?真的要为松投资一百万吗?
在获得爸爸亲口回答“是”的那一瞬,我的心情根本不足以用言语去形容,什么沮丧,绝望,压抑,崩溃……统统都无法描述,他见我直勾勾地盯着他,问道:“丽,你怎么了?”
“我怎么了,你问我怎么了?”我苦笑一声,“我倒想问问今天您是怎么了?难道就因为你的大女儿带着对象回来,您就被冲昏头脑,兴奋的忘乎所以了吗?一百万!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,是否想过我——你这个不幸的小女儿,为了一单生意,究竟要熬多少个夜晚,去跑多少个地方,要谈过多少客户,费尽多少周折!……可如今,你的嘴一张一合,就这么轻轻松松地为个外人投资一百万,这对我公平吗?对咱们彭氏公平吗?”
爸爸摇动一下轮椅,迎过我伸去的手臂,让我俯卧在他身上并用手轻轻梳动我的发丝:“丽,难道你不觉得在你未来姐夫的身上潜存着某种果敢和智慧吗?更何况不光因为他是你姐的对象,要是换作别人,他若有思想,有胆识,有魄力,我也会尽可能地帮助他,因为我们彭氏的发展能够持续二十几年,完全是因为我不想放弃一个人才,要么让他们留在彭氏,要么就邀请他们同咱们合作。”
爸爸的用意我全明白,倘若松和姐姐素无瓜葛,别说一百万,即使爸爸再多投几十万我都赞同。
然而当心中的恶魔一旦被唤醒,人就不会再有思考和理智了,所以我极力反对:“可是,一百万是不是太多了些?一个初创型的公司,怎么能用得上这么多钱?爸爸,我们是影业,并非造钱的地方,况且现阶段彭氏并不景气,我们还想要别人投资呢!”
爸爸说这一切他都清楚而且自有分寸,扭头再看向坐在那儿略显窘然的松,神情要比之前严肃许多,他对松说愿意帮助他,不仅仅是要为他投资,更重要的是想让他看到彭氏的运营模式,使他从中受益。
看得出松听后非常感动,他连声向爸爸保证:“彭叔叔考虑的全面,我一定好好把握机会,不让您,不让惠失望。”
爸爸考虑到当时松在读研三,惠也大四了,所以很希望他们能够一起创业,先在公司学习了解,成立分部,等松觉得自己羽翼丰满,时机成熟后再决定是注册新公司还是要继续留在彭氏影业。
至于那笔钱,爸爸决定请律师先公证在姐姐名下,对松解释说:“这样也好考验考验你的能力,看看你待我女儿如何,是否值得托付。”
听爸爸如此安排,我认为自己不能再有恃无恐地依偎在他身上,去享受温暖的怀抱了,于是像只蚱蜢似的迅然坐起,随之而来的嫉妒,埋怨,仇恨不住地驱使自己紊乱的思绪继续混杂。
我猜不透爸爸为什么要做出这种荒谬的决定,我情愿他把那笔钱直接交给松,也不想听到他说“写在惠的名下”那句话。我甚至在想,是自己的心胸狭隘吗?可她彭萱惠真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吗?不!怎么可能,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道理,彭氏不属于她彭萱惠,哪怕一分钱都不应该属于她,我认为它是我的,完完全全属于我的!
再看面前的惠同松相视的笑容,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已从体内掏出,然后被他们之间的默契,甜蜜,浓郁的爱深深践踏,我愤懑于惠为什么那么会伪装,难过于松竟和爸爸一样,看不透她虚伪而丑陋的内心!
我开始怀疑起是姐姐想利用松,利用爸爸对他的印象,对他的赏识,对他的信任,用以套取彭氏财产,侵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。
不行!
我暗暗发誓一定要敲烂惠心底的算盘,不能让她得逞,她还没毕业就能骗走爸爸一百万,那以后呢?我真不敢再想下去,我怕自己会疯掉,我好想去戳穿她,揭开她的假面,还原她的肮脏。
然而我排山倒海的心绪只汇成一句话:“爸爸!不可以,千万不能这么做!”
爸爸不解,问我怎么了:“难不成这笔钱给你姐姐你也不放心?你不希望姐姐能够幸福吗?”
我很想说她那种人不配拥有幸福,可爸爸又是如此宠信她。
我只好违心地说:“您怎么这么说呢?我是多么希望姐姐会永远幸福美满,只是……只是他们刚刚走出校门,一次拿出这么大笔钱去支持他们,我怕,怕,他们会亏损,会赔掉,这样更会对咱们彭氏的资金造成影响。”
怎料爸爸竟露出欣慰的笑容,他把我的一只手放到自己腿上,可那更令我心痛,因为那份温馨的得来,竟是源于自己言不由衷地说了一些祝福姐姐的话,我是有多么不甘心和嫉妒啊!
爸爸解释说:“所以我先让他们在彭氏开设分部管理,这样你也好帮助他们呀!”之后又教诲我,“你要相信他们,彭氏影业的未来是属于你们姐妹俩的,所以你们一定要互帮互助,相亲相爱,这样我们的家业才会越走越远,明白么?”
如此浅显的道理谁不懂呢?可恶魔附身处于某种病状的自己就是不懂,我在想,“互帮互助,相亲相爱,她会吗?她一直都是爸爸的掌上明珠,在她眼中哪儿有我的存在呢?如果妈妈还活着,该有多好,她一定不会同意你这么做,她一定会把什么都给我,不让我遭到任何伤害!”
愈想愈怒的我突然大瞪双眼,瞬间刺破了惠正陶醉于幸福的神采,她仿佛领会出我给她的暗示,结结巴巴地说:“爸爸,我想我们还是不留在彭氏了,我觉得,觉得……”
爸爸问她为什么,有什么顾虑,姐姐只是“我……我……”的拉着长音。
爸爸通过惠烁烁言辞似乎可以读懂姐姐在担心什么,因为他也在无时无刻地观察着我,并用一句话叫醒了神魂不定的自己:“丽,难道你不希望你姐来公司帮你吗?”
我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惠的身上,自然没大听清爸爸的话,所以很无辜地看着他。
他清了清嗓内的痰,又将刚刚所说的复述一遍,这也促使我再也按捺不住的怒火又泄到姐姐身上:“彭萱惠,恳请你不要总在爸爸面前搬弄是非,侮辱我,诋毁我好不好?你哪只耳朵听我说过不想让你到公司了!爸爸都已经这么宠你了,你到底还想怎样,为何总要在爸爸面前摆出一副无辜的嘴脸,你受了什么委屈吗?我看分明是你想把我挤走,挤出这个家才对!”
我反应强烈,言辞很冲,可姐姐依然“我……我……”的像是有什么顾虑,爸爸随着一声浓重的叹息又因我气得开始咳嗽:“好了,好了,丽,刚才你姐姐什么都没说,你们姐妹不要再这么吵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