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已经凉了,我这才意识到时间的存在——我的这位客人竟已来家坐了那么久,时针马上就要跑到凌晨的位置。
“对不起,都怪我听得入神,竟忘了时间。”我满脸愧疚地看着丽,她在讲述这一切时,很投入,神色也尤为紧张,这一刻我终于再次看到了她的微微笑容,哪管笑得落寞悲伤。
“好久没和朋友说这么多话了,而且我从来都没和别人讲过这些,它们是我埋在心底的秘密,确切而言都是我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,我多么希望时间可以逆流,那样我绝对不会再让自己背负这么多的罪债。”丽说。
我因她口中的“朋友”而感动:“谢谢你能信任我。”
“应该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么多。”
“可你并没有讲完……”我留意到丽有意看了一眼手表,我想不该如此自私,只顾满足自己的好奇,“已经很晚了,该休息了。”
丽缓缓起身,看得出她很疲惫。
该死,我竟一直忘了问她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,她又住在哪儿?然而当自己问出口的时候,似乎就更该死了。
“去某些地方总是说不清楚,有时候走着走着也就到了。”她的笑容比刚才还要僵硬,“李先生,我有地方住。”
“不,我没那个意思,都这么晚了,干脆就在这儿住下吧。”
“方便吗?”
“方便,方便,哪怕再来几个你也方便,楼上房间那么多,随便你选。况且……况且你的故事才讲个开头,如果可以,我希望知道之后又发生了什么。”
丽将刚刚拿起的拎包放下了:“发生了很多很多,我想有机会我会把它全都说给你听,让你知道这里并非是‘凶宅’,因为在这儿曾住过一位非常、非常善良的姑娘,不过是她那贪婪自私的妹妹使这里……”丽哭了,她哭的很伤心,仿佛想起了什么。
我们都驻步在楼上的走廊:“这曾是姐姐的房间。”丽指着如今已是我的卧室说。
“那今晚你住你的房间?”
丽擦干泪,又禁不住笑了:“在前面。”
“不是这间?”我指着隔壁。
“不是,这间是袁淼的,最里面的那间是丁姨的,我住在她隔壁。”
听到“袁淼”两个字时,我吃惊地几乎抬不起腿,脑海中全部都是那个肤色黝黑的男人,他站在丽的身旁,他会搂着她的腰,她也会挽着他的胳臂……
在杂志上,我见过很多张他们很亲密的合影。上面写着,他们是夫妻,上面还写着,他们是表兄妹,然而我真的不愿去相信这种事实,就像自己第一眼看到丽落寞的眼神,听她叙述往事时,我就知道她并不是人们口中的恶魔,而是一位会喜会悲,有血有肉,很真实的姑娘。
这一夜,我没有睡,我在想她为什么不先和我讲有关她母亲的事情。明明是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已过世,她是那么深爱着自己的母亲,我甚至永远无法忘记当她说“妈妈”两个字时,眼中所蕴含的无限思念,然而她为什么会接受杂志上所写的“弑母恶魔”如此严重的字眼呢?
杂志上的一切都是假的,丽同我讲的才是真的——她的经历,心路还有成长……我要让丽继续讲下去,讲惠和松的婚约,讲她同淼的真正关系,还有告诉我,她从来没有对不起过自己的母亲……
遗憾的是,她走了。
在我清晨醒来,确切而言,都已经午饭时间了,我看到楼下餐桌上有准备好的早餐,煎好的鸡蛋已经凉了。
“怎么就睡得那么死,她一定是叫过自己吃早餐,她一定是想同自己打声招呼再走的……”我看着餐桌上的那张便条上写着:
李先生:
我有事先走了,感谢你的招待。
彭萱丽
xx年xx月xx日
字迹很工整,也正是这简短的几行字,令我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,只此瞬间,在我脑中闪现出一个“萱”字。
原来那面镜子上的文字不是“昱惠”而是“萱惠”,那是丽写的,可她为什么要在镜子上写姐姐的名字呢?而且还是红色字迹。
我对着镜子发呆,琢磨不透:“待她再来,我一定要问问她有关这面镜子的故事,在‘萱惠’之前的那几个字又是什么,然而也不知她是否会再来……”我不停地叹息。
连日来,我殷切地盼望着丽的出现,一星期,两星期……时间就这么匆匆而去,自己的期待渐渐的也没了指望,我想她不会再来了。
或许她的出现仅仅是来告诉自己这并非是一栋凶宅,我不该再奢望能了解那家人的过去,即使我心里明白,但每天还是会抽时间去翻阅那几本杂志,出门乘车也会时不时地同司机搭讪:“圣湖路404号知道吗?”
“你是说那栋凶宅?”
“凶宅?不,那么别致的一栋别墅,怎么会是凶宅?”
“别人都这么说,听说彭萱丽的鬼魂经常在那儿出现,听口音您是外地人吧。”
我点点头。
“难怪你不了解,你是不知道那个彭萱丽有多坏,她毒杀母亲,逼疯姐姐,而且还嫁给了她的表哥……”
在彤莱市,她的故事每个人似乎都听说过,她的为人更被人人唾弃。
“也许事实并非如此。”
“管他呢,反正我和她扯不上半毛钱关系,她做过再多坏事与我何干呢?”
司机的话倒是很启发我,是啊,虽然我已成为那栋别墅的新主人,可那里曾发生过什么,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?难道只是因为我见过彭萱丽,听她说起过一段往事,看过她眉宇之间隐藏的思念和忏悔?……
不过就在我试图忘记自己生命中曾出现过的那个人时,另一个她却闯入了我的生活。
